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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千里 Chapter Seven章七》

 

 

 

「嘿……Miro,你這樣騙人,開這種玩笑很無聊,也一點都不有趣。」巴拉克坐在床榻旁,漾開了苦笑,眼中哀碎欲絕。

 

經過王子特准後,他一路持著通行令疾馳來到交界邊境,中途根本不敢稍有歇息或拖延,就怕遲了,也許……也許Miro就……

 

「你答應過我的事,難道全是謊言?」指尖不捨地流連在蒼白灰沉失了驕氣的容顏上,「你啊,憔悴了好多欸,怎麼照顧自己的?很辛苦吧……」

 

哽咽著,然後是眼淚,滴落在被單上,濕意渲染漫延而開,層疊交織的傷戚。

 

他覺得克洛斯太傻,能夠輕鬆取得聲譽榮華,他不要,偏偏選擇了征途,這種吃力不討好又危險的工作,以他的地位和身分,明明可以在皇廷發號施令就算,傷亡留給前線的兵士們吧,何必如此?

 

他本不用這般冒險不惜命。

 

可是這樣身先士卒的公爵大人卻璀璨耀然得使他挪不開眼,路上他已經聽說了,到處都是將士人們在傳頌,他殿後阻擋尼德蘭敵軍的挺拔英氣──你分明這麼豪賭不要命了,我卻為如此的你感到意氣驕傲,你確實是普魯士的表率楷模,守護帝國的騎士。

 

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教人難以承受。假若傷重甚至……他不敢再想,也無法面對。

 

「你知不知道,正因為這樣,我才會這麼喜歡你,沒有辦法放下這段感情,即使這根本不對,即使我們兩個都是男人、階級更是天差地別……可我,仍舊喜歡你,我無法不被這樣煥然透析的你吸引啊──」

 

因為克洛斯一點也不仗勢凌人,他有貴族的清雅和氣度,卻沒有自以為是的誇大,更不會讓名利權勢薰蔽了雙眼,他是那麼矜氣尊貴,如此清澈無垢,沒有人可以像他這麼無私、有氣魄,沒人可以像他這麼純粹的愛著自己!

 

在巴拉克心底,克洛斯是救贖的騎士;之於普魯士,則是榮耀的重臣。他可以為了信念和堅持,拋棄虛偽的權力、造作的名聲,甚至用性命去交換!他拿生命來作為所有人的楷模,為了證明什麼叫皇族,真正的名譽,這也是……為了兩人的這段感情,還違背老夫人的期待和家族責任。

 

「你真是……驕傲過頭了吧,自大的傢伙,不要以身作則到以身殉國了好不好!不需要丟掉生命,大家也能看到你的決心和責任……笨蛋!」巴拉克捂著嘴,壓抑著失控心緒,悲愴難受洶湧得讓他連話都說不完整。

 

你根本沒有必要做到這麼多的!那些責任與榮譽難道只有你一人承擔得起了?為了普魯士、為了我們之間可笑的情意,你做了這麼大的賭注,結局呢?結局一定是完美合乎童話嗎?我不曉得,一點也無法預測!

 

上蒼是否寒涼殘忍至此?都已經努力到這種地步,犧牲這麼多了,還要送給他們兩個悲劇?為什麼要這樣!他們又不是沒有試著開創出新局面,先前那麼多痛苦、掙扎了許久才定下的心意,現在看起來很好笑,簡直多此一舉又荒唐可悲。

 

他不明白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,一個大笑話兼消遣用的茶餘飯後故事?

 

可惡!他不要這樣!他不想這樣!只要克洛斯平安無事,縱然最後兩人不能相守也無所謂,至少彼此都盡力嘗試過了也都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?至少他們心中都還有對方存在,頂多是分開,卻依舊呼吸著相同的空氣、同樣踏在普魯士腳下,而不是陰陽永訣連半點希冀、聯繫都絕望!

 

該死的!一拳敲在床板上,「上天真的好殘忍、好殘忍……」巴拉克雙眸含著水色,傾身低頭在克洛斯灰白冷涼的唇瓣印上一個吻,「我之前一直沒有開口、忘了對你說很重要的一句話,我真是個混蛋,希望現在不會太遲,希望你能聽到……」

 

強忍著悲慟,「我也愛著你呀,一直都是……一直……」淚水終於崩碎,在眼中肆虐縱橫。

 

「聽到沒有……笨蛋,快點醒來……」

 

巴拉克連抱住他哭都不敢,怕克洛斯的傷勢不堪這般舉動。

 

「唔……」傷者似乎有所感應,眼睫顫動幾下,然後,一道極細微的聲音響起,帶些無奈疑惑的,「哭什麼呀……真是。」

 

很微弱的話音,要不是清楚聽見又看到克洛斯睜眼,巴拉克會以為是幻覺過度!

 

Miro!你──」驚訝加無法形容的欣喜震得他傻愣愣地,「你醒了?難道你、你沒事了?」

 

「欸、隨便咒情人重傷什麼的,真不知道你想什麼……我本來就沒事呀,你是打算拋棄我跟別的人跑了嗎?」戲謔的微笑。

 

「本來就沒事?怎麼可能!王子殿下說你、說你……」他還記得剛聽見時,晴天霹靂的萬籟俱寂散滅感!什麼「傷危通知」的。

 

「我傷得的確不輕,離黃泉也就幾步之遙了,失血太多,傷口也很多處,但幸好沒有更嚴重地傷及要害和內臟等器官,所以虛弱是虛弱,疼痛歸疼痛,無法隨意動作,但絕不至於死,如果你指的沒事是這個意思的話。」克洛斯朝著他笑,心情頗佳。

 

畢竟一醒來就見到惦掛萬分的情人,說是最佳犒賞也不為過了。

 

「在沒有見到你之前,我絕對不會死,Michael。」公爵緩緩綻開了笑容。

 

「咦?!你、你說真的?你真的脫離險要期了嘛?!」巴拉克小心翼翼地問著,有點兒不敢置信。

 

王子殿下開這麼大的玩笑幹嘛啊!難道不知道這會嚇死人也會把人弄崩潰嗎?這根本半點也不好笑!

 

不由得有些上火,「害我一路擔心得要命,睡都沒睡連夜趕來。」

 

「可是看見你我很高興喔,看到你這麼緊張的樣子……」克洛斯笑得很輕淺很滿足。「我很想你,真的很想念你,你也一樣嗎?」

 

「那還用說,光是祈禱就占掉我一半的時間,更別說騙掉我那麼多眼淚和悲傷。」生氣其實也氣不了多久,畢竟人平安無事最重要,玩笑再怎麼過分也不會成真。

 

他只是覺得這種玩笑再多來幾次,心臟會負荷不了,他也很有可能不管不顧地衝進皇宮狠揍惡作劇的王子,以示報復與憤怒。

 

「哪、剛才的話再說一次給我聽吧,我想再聽一次。」克洛斯望著他。

 

「什、什麼話?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。」巴拉克別過臉,意圖掩飾狼狽。

 

「我是傷患耶,你忍心看我這樣?」擰起眉,蒼白弱勢的傷者模樣。

 

「欸、真拿你沒辦法……」一付苦惱被逼迫的臉,巴拉克在他耳邊低聲說,「矜貴的公爵大人,我承認,我啊……其實也同樣愛著你,一直愛著這樣的你。滿意了吧?」

 

克洛斯順勢環著他的頸子略微半坐起身,靠於床背,「不夠滿意,這樣的愛太少了點,你得多說點經過。」

 

「經過?哪裡還有什麼經過,我都承認了,還有什麼要多說的。」嘟嚷。

 

「怎麼會沒有,Michael,我倒是很想知道,你心底是什麼時候才真正領悟認定,不再逃避的?起碼我清楚絕不是現在,總不可能失去了才終於清醒吧,我相信你還不至於逃避至此,你不是這樣的軟弱的人,我知曉你不是。」克洛斯挑眉,單手輕輕撫劃過他臉側。

 

巴拉克沉默片刻,認真看著他的神色,才開口,「你真要問我什麼時間點,我確實無法正確告訴你,因為我的防備偽裝自從遇上你,就根本逃之無所,你簡直是在為難我。也許是第一次抱著我的時候?也許是你一點一滴以強勢溫柔侵蝕之後?我不曉得。」

 

「等我終於能夠正視內心,卻早就無法放下你。我呀,先前總是想著放棄又想更貼近的矛盾,而你一次次束縛著我,讓我不能狠下決定,動搖不止。直到你為了我背棄老夫人的期許,揭下面具,以身作則,我才知道,我真的太過分了,總讓你一個人守護,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,我憑什麼永遠站在你背後,被動地逃避等著你?」

 

「我終於不再搖擺恐懼退縮,我的騎士,是你讓我全心相信,追逐,等待。我終於敢向前踏步與你齊肩。你還要我說什麼,我已經不能再以言語傾訴更多……」巴拉克望著他的眼神深邃而寧靜。

 

克洛斯搖頭一笑,「你真狡猾,這麼漫長艱辛的一段路途,卻是三言兩語帶過。」

 

巴拉克也許永遠無法得知,這段關係中,他付出了多少,又是什麼樣的沉重決心才能讓他決意擺脫身分與世俗一切,純粹的瘋狂洗鍊,只為了得到對方!

 

他是世襲王侯啊,此番正式的頭銜壓下來,哪怕他再有自信,再渴望擁抱,也不可能毫無掙扎壓力的說要就要。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,太多無可奈何,然而遇上巴拉克之後,他願意破格,願意承受後果,寧可卸下所有重擔與眾人眼光,也要留下他。

 

他還能說什麼,還能做什麼,假如到了這種地步也得不到對方,無法擁抱在懷,克洛斯真不曉得以自己的身分還能做出何種更驚駭的舉動。

 

內心潛意識中,他總覺得自己其實有著最決絕癲狂的一面,不過是沒有挖掘出來,以禮教規則困縛著的狂獸罷了。

 

巴拉克自然無從得知他的心理活動,只是揚著眉角,「嫌少?」

 

微微一頓,似乎在思考著結果,「不然呢?」

 

「我想抱抱你。」

 

「你現在不是已經抱住了?噢,不對……等等,你的意思是……」巴拉克盯著他,有些不以為然,又有些哭笑不得,「得寸進尺的傢伙,聽說你是傷患?可別太囂張了吧。」

 

「你可以動啊。」

 

「我?我可以動?你要我──?!」有沒有搞錯,確實太超過了,「外面有人吧,而且你有傷,你還帶著傷啊,這才是最重要的,Miro!」

 

「他們才不敢隨便進來,除非聲音太大。」這是事實,不過要是聲音太曖昧,諒他們更不敢進來打擾。「至於傷口,你不應承我的話,那麼一定會加重的。」

 

聲音太大……還有不答應的話,傷口就會更嚴重更痛……

 

這是什麼無理的威脅,居然還一派地義天經的模樣!他不記得這個公爵有無賴到這種地步呀,未免太糟糕了!

 

巴拉克神情帶上了不可思議,外加無奈,「咳咳、被你這樣一講,也許我以後要檢討檢討,不要這麼過分喘氣?不,這是你的關係吧,明明就是你害的!而且傷口為什麼會加重?要是真的做了什麼,才反倒會加重吧,無理的公爵大人!」

 

「可是我喜歡你的聲音,喜歡你的身體,喜歡你的個性,喜歡你的全部,我好想抱抱你。」克洛斯開始動手拉扯他身上多餘妨事的外衣。

 

巴拉克不知該作何反應了,高呼「謝主隆恩」或者「承蒙喜愛」之類的話嗎?!

 

「這些話你都從哪裡學來的?」應該要困窘難當地不好面對,偏偏這樣的情境下,聽了只是讓身體異常發熱而已,果然是無法抵抗這個公爵的魅惑嗎。

 

太致命引人的熾烈強勢,大概以後也無從拒絕了,絕對會落於下風不得翻身。

 

「不用學,這不過是本能反應罷了。」輕笑著,冰涼的手指滑過他已經裸裎的肩頭,克洛斯語調儼然低啞了幾分,「別告訴我你不想……」

 

就算本來沒有意願,可現在脫都脫了,拒絕豈不矯情?何況老實說,他的確也不是不願意……畢竟,失而復得的喜悅根本不是任何言語能夠描繪,克洛斯沒事,還會跟自己玩笑。

 

鬆懈掉緊繃與擔憂之後,唯一的念頭就是彼此再靠近一些,最好是死也不放開。

 

「我拒絕不了你呀,誰叫你是把我套牢的人呢?」意有所指地揚揚手上戒指,巴拉克笑言,放棄了所有抵拒的想法,大方地在情人面前寬衣解帶,然後一個跨身,不輕不重地坐到了對方腰上,還盡量小心地不壓到那些傷口。

 

「萬一那些傷口又裂開,我會變成普魯士的大罪人。」一個不好,恐怕還會舉國追殺。巴拉克已經可以想見那樣的「盛況」。

 

「那就要看你技巧囉。」難得可以這麼被動,也沒什麼不好。克洛斯燃著焰火的眸子絲毫不放過對方的一舉一動,見他正用足以教人發狂的緩速解著自己的衣物,忍不住出聲催促,「你一定要這樣?你這是想磨死誰呢。」

 

巴拉克慵懶地掃他一眼,「又不是你要出力,少抱怨一點。」眼梢是有意無意的曖昧挑引,勾起難以忍耐的情欲。

 

克洛斯歎口氣,真是世風日下,「今天你吃定我了。」

 

「胡說八道,明明就是我……」巴拉克哼著,「等一下要是弄痛我,我就要大肆宣揚你根本就是個很過分的傢伙。」

 

克洛斯有趣的揚起笑,「跟誰宣揚去?這種事能弄得人盡皆知嗎?唔……真的不行的話……你可以慢一點不要緊……」最後的話糊在嘴裡成了散漫呻吟。

 

「你管我跟誰宣揚?反正……喂,就算是我主導你也要幫點忙,我一個人哪有辦法……」可惡,這時候不要來坐享其成那一套。

 

「我沒說我不……欸、你不要一下子──!」克洛斯慌掉的音色,「我可沒說要弄傷你……唔……」終究只能小心翼翼地扶住對方柔韌的腰身。

 

「這種時候……還是……不要說話比較好……」艱難地喘息,巴拉克額際已經滑下汗水。

 

克洛斯低柔一笑,眉梢眼角滿滿的都是暖意,清俊容顏盡是歡欣與溫柔之情。伸出手沿著對方汗濕的臉廓輕撫,「你是我的……我也是你的……只有彼此。」

 

再沒什麼能分開我們,無論何種原由都不能從我身畔奪走你──

 

我的Michael

 

黃泉忘川前走一趟回來,堅決的心意更甚。徘徊在生死邊緣之際,我發現原來眼前只是你,其餘什麼也不存。既然能活著凱旋而歸,那就證明我沒錯,命運並非無法改變,宿命、注定云云也不過是人們退縮懦弱、自欺欺人的藉口,這場戰爭和賭注,必定是我拿下!

 

克洛斯環緊了身上的男人,心底盪漾著複雜情緒,勢在必得與抱得至愛的心折悸動。

 

「對不起,我知道你很擔心,但你還是相信我、支持我……能夠如此全心全意愛著我、看著我的,一直以來也就只有你而已……我很高興我們能屬於彼此。」

 

接下來已經無須再訴之言詞,室內迴盪的是壓抑著的喘氣和低吟,更多的是狂亂糾纏與深埋其中的情意。

 

我不想放開你,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鬆手,Michael……

 

 

*********

 

 

「……這、這是……」克洛斯老夫人指節抖動著,幾乎要拿不住手上王子親筆書寫的信函。

 

Miro傷危。居然是這樣的通知!

 

她根本不能想像,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那種絕望毀滅。家族繼承人,克洛斯一族的代表,現在要全部殞落了嘛……

 

不!她豁然醒悟。

 

貴族的名利、權勢能有什麼意義,如若Miro不在了,這些東西豈不空洞荒謬得比舞台戲碼還要更加可笑嗎!而她竟是為了這樣虛幻浮華的所有,將至親至血逼上戰線,忽略了有些人求也求不得的親情厚緣……她做了什麼、這些年她到底都在幹嘛?!

 

老夫人赤紅了雙眸,容色忽地疲倦憔悴了許多。

 

無法貼近的心靈、一再逼迫毀壞彼此本該強韌卻脆弱的聯繫,忘了最初始的人性──愛。虛榮與權力都是受到世間污濁影響的無意義假象,只有情意的連結才是人與人之間恆久不墜的永遠。

 

可是現在……一切……是不是都遲了……

 

一生受制於外在表象和皇族名聲的老夫人,首次感到混亂和清醒。她想要上前線去探望自己的兒子,而非「繼承人」,她想告訴Miro她是真的愛著他千萬別放棄,別拋卻這二十幾年的母子血緣!

 

抬手招來隨侍,馬上吩咐備車進皇宮。

 

「王子殿下,請您允許我上到前線去探視Miro。」偌大的書房,一夕間蒼老衰敗的聲音做著請求。

 

「那是很危險的舉動,作戰期間不容輕意進出,老夫人,萬一妳因此有了閃失或者影響了局面,後果無論是誰都無法承擔,因此,請恕我不能答應妳,希望妳能諒解。」波多斯基不慍不火的回絕,態勢從容。

 

老夫人抬起臉直視年輕的王子,突然察覺,一向在自己眼中渺小不成大器的普魯士未來君王,似乎沉穩了許多,給人說不上的氣度和內斂。是她以前都太小看對方,還是戰爭的這段時間,他磨練成長了?

 

又或許是她終於願意睜開長期遭到名譽權勢蒙蔽的瞳眸,因而入眼了別樣的景色。

 

「我已經派了最好的醫生到前線,現在就是等待和祈禱,不過我相信他絕不會有事的,我對克洛斯公爵的信任,絕不亞於任何人,包括妳。」波多斯基勾起若有似無的笑,口氣很淡卻充斥著不容拒絕的意味。

 

老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,只是沉默離去。

 

「呼……」波多斯基終於鬆懈下來,「演戲真是不容易,當一個沉穩有度不能輕易看透的君王也好難。」

 

「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?」推門拿了點心進來的史汪史泰格弄不懂對方在想什麼,「不容易還要玩?」

 

「有趣嘛,一想到克洛斯和巴拉克以後就能自由快樂,就覺得這實在太過分了,開點小玩笑不要緊的……說起來,他們還要感謝我呢,老夫人有改變了,你看見了嗎?我相信他們的未來是值得期許的,一定能夠有不一樣的璀璨光芒。」波多斯基若有所思地輕扣著桌沿。

 

心裡還有一段不能說出來的孩子氣報復心態──其實還滿羨慕巴拉克的,讓他慌張一下也不是不行吧。

 

 

*********

 

 

見了面的克洛斯和巴拉克在一番放縱之後,肩靠著肩,並躺在床舖上休憩。此時後者才像憶起了什麼似的慌忙翻身而坐,七手八腳地對著克洛斯東摸西探。

 

「唉呀,剛剛……欸、你的傷口有沒有裂開?沒事吧?」要命,真是太亂來了。他不懂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的「做」下去了──糟糕,Miro可是傷患耶,傷得不輕的患者耶,巴拉克你這個白痴,他在心中暗罵。

 

情人緊張的舉止讓公爵大人失笑,「……哪哪哪,現在才察覺會不會有點太遲?」

 

巴拉克瞪了他一眼,英俊的臉做出這種表情,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可愛。「還不是你害的!還笑!」很想擰他一把,卻無從下手,怕捏錯地方加重傷勢。

 

「看你為我手忙腳亂的,就覺得開心嘛,你要知道,我這輩子呀,大概就只有你才會──」話說到一半,眼眸閃過幾不可察的蒼鬱。

 

巴拉克輕輕握緊他的手,「其實老夫人也是很關心你的。」

 

「……或許吧。」克洛斯僅是聳聳肩,不置可否。

 

「有時候我會想,是不是因為我是家族唯一的冀望,所以在她心中,繼承與榮耀遠勝於親情,說不定我就是個工具而已……一個用來代表克洛斯家族的標誌。那些表現出來的關心和期待呀,到底是出於哪一種想法?」

 

「如果我不姓Klose了,我不是Miroslav,那我還能是誰?我就不會是母親所想要的那個王侯承繼者,不是薩克森的領主,這一切都是沒意義的。」他輕輕笑了笑。

 

「沒有這種事,一定不是這樣的!」巴拉克認真嚴謹地凝望著他,從心底深處煨暖了整個靈魂,「老夫人一定也很愛你,我看得出來。你根本不需要是誰,從來都不用是別人,只有你是Miroslav Klose,所有的事情才有存在的理由,這並非沒有意義!」

 

「為什麼你覺得有意義,為什麼居然是由你來瞭解,你從哪裡見到了蛛絲馬跡?她之前對你做了許多侮辱的事,還有輕蔑的態度……明明我是才她的兒子,卻很迷惘,無法分清所謂的愛背後隱藏的感情,欸。」克洛斯歎笑著。

 

「這就叫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。」不捨對方的落寞,巴拉克給了他一個淺吻。

 

「老夫人只是不曉得要怎麼表達關心而已,她用了對你而言錯誤的方法,她認為好的你不見得喜歡,這是溝通和觀念問題。貴族就是容易有這種情況,家教禮儀簡直教科書似的,彬彬有禮又氣質,很完美卻不符合人性,我跟我母親就能坦蕩蕩的有什麼說什麼,一起哭一起笑,你們不可能吧?」

 

「而且上層社會的教育和習慣以及家族傳統不外乎是什麼權勢啦、金錢啦、榮譽啦、皇族之類的,其餘的情感和願望甚至是個人都要在這些大前提下被掩蓋,因此老夫人的那些出發點,其實並沒有錯,這也是她從小到大就熟悉的模式,她覺得這才是貴族重要的東西,理所當然會套用在你這個兒子身上。」

 

克洛斯緘默了半晌,倉皇笑著,「這次要換成你來救贖我了嗎?我一直看不透的事由你一刀劃開了,你說的話我不是沒有想過,只是怎麼也想不通,也許是我打從心底不願接受現實殘酷,又或者我天生逆反,骨子裡就不信任不願受任何人左右影響……」

 

「不,不是這樣的,Miro!二十幾年來,自打出生就沒有選擇的環境與風氣,如何能說是錯,你又怎麼能把全部的罪責往自己身上攬!」巴拉克狠狠抱過他,窒息而沉重的力道──這是一心信任與無盡情意的隱匿表示。

 

「呵,這確實就是當局者迷吧,現在由你講出來,我竟然覺得其實一切都還是有意義的,或許只是我和母親相互應對了解的方式與立場錯了……」

 

「我總是用我的本位看待她,而她拚命灌輸我沉重的背負。要是能夠試著傾聽彼此,不帶著面具相對的話,應該會好很多吧。」他微闔了長睫。

 

「說真的,你有這樣的改觀我覺得很開心,真的很開心。一直都是你陪著我,無論是傷心欲絕或者是起了放棄的念頭,你都拉著我走過來了,所以,現在換我陪你了……我也會陪你走過,一起面對,老夫人不肯諒解的話,我們就用盡方法讓她認同呀,沒什麼不行的。」

 

他不再逃避、畏縮、退卻了,如果不往前走,永遠不曉得結局。

 

這一切的無畏與堅持全是因為克洛斯的緣故,因為他在,所以自己才能獲得救贖。

 

「這全部都是你教我的,是你給我的呀。要不是你的堅強、你改變命運的念頭,我學不到這些。尤其這次的出征,你是用了生命在戰鬥,你拿自己證明信念與決心,既然這麼危險的關卡都過了,還有什麼會比失去性命更可怕?不會有了吧。」

 

「你啊……讓我想依靠了耶。能有人這麼陪著,真好……」克洛斯讓巴拉克扶著半坐而起,軀體大部分靠身側的他在支撐。

 

「以前是我太軟弱太沒信心,現在不一樣,我們兩個是對等的,至少,我希望你能在我身上也找到歸屬感,能夠在疲倦的時候有個人可以倚靠,我想讓你很安心、卸下所有防備與偽裝,你只要坦率的做自己就好了。」攬著對方。

 

克洛斯眸光一暖,「這才是永恆……Michael……只屬於我們的永恆。」相知相惜相依,跨越了所有阻礙與難關,再沒什麼能夠拆散他們。

 

「永恆嗎?那也得看看你凱旋歸國之後,怎麼面對老夫人和時政。」事情恐怕有點棘手呢。

 

「又說這種話,不要每次都打擊己方士氣好不好?剛剛說有信心的是你,現在狠狠來一刀的也是你。」

 

「又怎麼了?我只是說出實話而已……」巴拉克笑著,「可是現在我都講了,會一起面對的嘛,沒什麼是退縮、可怕的。」

 

「是呀。」克洛斯輕輕牽起笑,頭枕在他肩上,眼看就要闔眼睡去。

 

「喂,不要睡著啦。」

 

「什麼?」迷糊附帶滿滿的疑問,很明顯是睏了。

 

在考慮如何開口的同時,巴拉克心中其實很是糾結掙扎,「我說……剛才、咳……你、你沒事吧?」臉上熱得不像話,他可能需要出去吹點涼風降溫。

 

「你不是檢查過了哦?」慵懶的語調,克洛斯挑出一道曖昧的笑,「再讓你摸一次看看?」說著,掀掉被子,鬆鬆垮垮套著的外衣露出引人遐想的線條。

 

「你很亂來耶你!」手忙腳亂地把被子蓋回去,「我有說要摸哦?又不是沒摸過……」

 

「沒事的,相信我,真的沒事好嗎。我可沒有放手的打算,我能活著回來是因為你,有一個人在等我哪……有一個人讓我連命都不要了;有個人讓在我命懸一線之際撐持著活下去的信念,一定要活著回來相見……」克洛斯低聲說,神情洋溢著溫柔。

 

「你啊,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。」巴拉克小心擁住他,酸意充斥在眼底。自己很幸福的吶,即使這一路艱辛坎坷,卻能得到這麼好的一個人,很值得,所有的鮮血淋漓與苦痛根本算不上什麼。

 

「再傻還不是有你陪著?大傻子。」略抬起嘴角,安心的靠著對方入眠。

 

 

*********

 

 

普魯士軍隊因為主帥的傷勢,在取得與尼德蘭戰役的勝利後還在邊境停留了好些時日,為的就是希望能讓克洛斯恢復到最好再返回帝國城,以免中途又生變。

 

就軍士們來看,他們的主帥恢復力可謂異於尋常,心情之好是成日笑臉迎人,也不是說他以前就不笑了,而是現下的感覺更加親和沒架子,據說都是「愛的力量」發揮了效用,但到底這是啥玩意兒至今仍是個教眾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。

 

只聽說,這全是那個叫做巴拉克的人在某天下午匆忙趕來探視的緣故;再聽說,守在公爵營帳外的侍衛對於內情是清楚萬分,可惜的是守口如瓶,誓死不透漏任何公爵相關的保密程度不亞於對帝國的忠誠。

 

「我們這樣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?」巴拉克每次在軍營裡頭走動的時候,總覺得身上聚積了很多各式探究的目光,不見得是有敵意,但就是不自在。

 

「你多想了吧,你可是以皇廷特使的身分待在這裡的,難免大家會好奇。」

 

「可是我都跟你住在同一個營帳耶,一起進出吃睡……」

 

「那叫做特使的禮遇,證明我們感情很好,我和王子、女王之間也絕對沒有心結存在,我還是忠於皇廷。」

 

「怎麼事情都要弄得這麼複雜?」巴拉克皺眉。

 

「如果可以,我也想盡量簡單的。」克洛斯倒是習慣了,「反正後天就要打道回府,一切很快就會有個結果,無論是怎樣的未來,我都要牢牢掌控住!」羽睫覆蓋下的清澈眼瞳,閃現的是自信驕氣,熠熠生輝。

 

巴拉克動容於對方的自負意念和決心。他的公爵呀,總是這麼強悍無畏得教人悸動不已……他們不會輸的,屬於彼此的幸福不該被誰葬送掉,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撓在前。

 

「沒錯,我們一定會贏。」獲勝的戰利品名為「未來」。

 

 

 

                ──待續──

 

 

 

2013.06.02   這種混帳更新速度某伊該去切腹了(瞬滅)

 

對伊小闕而言,這章最難描寫的橋段其實就是各種內心戲,尤其是親情部分……

實在太難描述出一路的內心轉變了,所以最終還是定案為此,真是太無能了(掩面)

已經盡力了,希望沒有難以理解、崩壞、或者光速轉換得讓大家太無言Orz

 

感謝Arl的支持和不離不棄,真的,沒有你絕對無法這樣的堅持下去(用力抱)

也時常覺得很對不起你,這種混帳斷續的更新和回覆(被痛毆)

謝謝你一路相挺!真的超愛你的啦QQ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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