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宵散盡

《傳說的童話Far Far Away　三十五、千鈞之重》

迎向攜著風雨雷霆之勢呼嘯而來的拳意，克洛斯舉起雙臂朝前，用盡全力透支體內魔法。

防護結界正如紙片般脆弱，完全抵擋不了小獅子全力一擊，霎時崩潰。

天崩地裂的勢氣較之刀劍銳利無情，眨眼就貫穿雙手，血液噴薄。

眼看那拳爪已近至克洛斯面前，默特薩克仍然遲遲射不了箭。獸之王者這次很謹慎地鎖定了路線，默特從克洛斯背後的角度，無論如何瞄準，三人都成平行直線，他又怎麼能出手！

不，不要！不要！不要！你會後悔的，你會發瘋的，那是你父親啊，Tim──

默特喊不出聲來，內心一片霜寒凍凜，那種絕望痛楚，連世界看上去都是灰黑無光。

一道身影瞬間閃現在克洛斯身邊，在這千鈞一髮之際。

那個人影明明漆黑如墨，隨風氤氳著黑霧邊緣，瞧不清模樣，但默特就是知道他是誰，許是這個男人的身形太過偉岸高大而無可匹敵，信然天成的從容不迫彷彿一抬手便能消融天地，所以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創世精靈──最不可思議的神蹟。

巴拉克釋出身體全數黑暗魔法抗衡波羅的獸性殺意，兩種王者氣息互不相讓死死碰撞彼此噬咬，激盪出了空間都快扭曲的天搖地動。他並以掌抵住了波羅實際揮過來的拳頭，爾後用力一張，像是張開了無限蔓延的黑影巨網，復又緊緊收回，將之用力攢在手心裡。

「放箭！」他皺眉大喝。

默特是用通身最後的氣力與能量，將短弓拉至滿弦，他專注地盯著博洛斯基胸膛，狩魔箭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堅決心意與悲愴，不斷共鳴著嗡嗡響動。

獸之王者拼死命掙扎翻騰，一時竟脫不開巴拉克桎梏。

箭出，箭翎犀利地在空氣中餘下滅殺殘影，箭尖帶著勢不可阻的凜然威勢狠狠鑽進波羅心口。

剎那間，什麼都靜止了，呼吸，畫面，心跳。

獸化的博洛斯基凍結了動作，心門處狩魔箭光芒大放，聖光直射天際，先前四支箭擦傷掠過的部位也炙熱如焚，接二連三迸發出光芒緊跟著衝入九霄。

破魔陣成，擊殺所有惡意於無形。隨後五支箭功成身退，從凝實的具象逐步散成虛影重疊合一，回返默特體內。

萬獸之王的痛鳴聲響徹了國境。

城塔裡因激動而強行起身的小豬又被這鳴音震暈了過去。

巴拉克一氣呵成，再一動念，黑影霸道地攤覆開直接穿越魔法屏障，疾風暴雨之勢撲向半獸軍團，豁然一堆遭吞食後的灰燼粉塵漫舞飛揚。

消失殆盡吧，妄圖動盪王國的牲畜們──！

在破魔之陣運轉後，必然將世間惡念殺戮殆盡的氣勢下，獸人們連反抗的念頭都興不起，眾多獸群完全不閃不避巴拉克殺招。何況他們仰望的萬獸之王方遭擊滅，信念和群聚力頓時土崩瓦解，成了盤散沙烏合之眾，再沒有攻城奪國的妄想。

克洛斯搖晃著挺直身體，光站立就耗盡氧氣，雙手被赤赭血液浸染得看不出原色。他想趨前擁抱摔落的小波羅，卻半分也使不上勁，只能任由兒子重摔在地，他覺得那根本是砸在心板上的劇痛。

「Boro──」不由自主痛喊。

巴拉克更狼狽，收回手後，一直環繞周身的墨黑霧色也眨眼消失無蹤。

他連試圖站直都沒有，直接單膝跪倒在地，徒留虛弱呼吸。並非是他不堪大用，黑魔法是非常強悍無理的存在，哪怕越階滅敵也不過小事一樁，唯一有個代價，過於龐大的消耗輸出身體不可能負荷，完全是用生命在操縱的暗黑之力，要是不超支使用，基本上這確實是種橫掃千軍的絕對力量。

本來阻擋小波羅並不是需要多耗費的事，麻煩在於他和克洛斯都正好在王都進行戰鬥，已經先耗用了大半魔法與體力，所以這種兩敗俱傷的樣子其實不難理解。

默特薩克自然是三人中看上去最慘的一個，以他的年紀和能力，加上強行使用超出極限太多的傳說武器，全身筋攣虛脫失重血管破裂，成了血人一個，這還是體質絕佳的，一般人早爆體而亡死透徹了。

「Tim……」默特連滑下的淚也和著血凝成艷紅之色。射落獸王之魂跟親手殺人別無二致，而且這個人可是他的Tim，是他的Tim欸！

他動彈不得地伏在石板路面，痛哭失聲。

於是國王皇后眼神環顧了周遭全體失卻戰力，外加橫七八豎暈倒在地的侍衛們，心底同時俱是不慎著了一大塹的沉悶陰鬱。縱是再運籌帷幄也算不到小波羅突然覺醒血脈還遇上獸群暴動，好在看似有驚無險度過了，就是善後和大家帶傷著實讓人心情不快。

最重要的是現在沒人有辦法查看小波羅到底何種情況，天知道狩魔箭會不會威力過強失去控制，又或者失傳的破魔之陣發揮到什麼程度，畢竟傳說的物事誰也沒親眼見識，全是上古流傳。

博洛斯基悄無聲息落在地面，無比安靜的樣子較之剛才的赫赫威風判若兩人，這種失去生氣，死寂蒼白緘默一片的樣貌，更像是再不會甦醒的睡去。

所幸布特幾乎是立刻領著醫官與軍隊一起到達了。

巴拉克咳了口血，沙啞命令，「先看那兩個孩子！」

環視戰場眾人滿目瘡痍的血戰姿態，顯見這是場比王城廣場還艱險萬分的對陣，而最大敵人竟是小王儲！布特死死捏緊拳，心裡止不住難受氣恨。

這個國家，這一代的皇族和大臣們花費了多少心力才有的平和安樂，那些野蠻半獸居然如此輕易讓大家都受傷，還傷成這樣……

他彎身跪坐在波羅身旁，「王儲殿……」話未竟，淚已聚流成河，他哽澀著喉，不敢碰觸生命氣息這麼脆弱的一個孩子。

「真是太過分了……」用手術刀劃開手腕放到對方嘴邊，帶點淺金色的血液涓涓流入，直到波羅快消失的呼吸逐漸加重，而自己的面色漸漸泛白才停下。

咬著繃帶隨意將傷口包扎捲上，揉眉搖首微嘆，「情況應該暫時穩定了，但我不精專獸醫……咳咳咳，我是說小王儲就算身體反噬破壞的程度再大，這些血下去也至少能暫時持穩，最該憂心的是他的精神狀況和意識恢復，我沒有遇過血脈覺醒到操控身心的情況，也沒遇過以破魔之陣破去『雙魂』的例子，或許查找古書典籍能有收穫。」

他又轉頭看著被抬上擔架的默特，「抱歉，我的血短時間內不能使用太多，所以無法依樣替你治療，雖然你也傷得很重，但我保證傾盡醫療之力讓你快速恢復並且無後遺症狀。」

默特的注意力只放在波羅身上，聞言不過愣愣眨了眨眼睫，他才不在乎身上的傷口呢，他只要Tim好起來。

克洛斯的雙手也已簡單撒上藥劑止了血，期間除了定定望著布特治療小波羅，視線沒移轉過。

他上前，手指輕輕在波羅慘白失血的臉上流連，回絕了其他人幫忙，勉力從布特手上接過兒子，「我還能為他多做什麼，除了抱他回家……Tim，我們回家，爹地帶你回家……」

千鈞之重。克洛斯心口破碎凌亂，淚痕滴落衣襟。

眼眶也赤紅發燙的巴拉克揚起臉，身為君王不能在眾人面前流淚的，他很痛，Miro同樣痛，他不懂為何人的一生能有如此多的無能為力和無奈，當年先愛上的人是他，是他讓Miro為了他連身分性命都不要，也是他為了Miro連國主之責都能威脅拋棄，如果是天罰，也該衝著他來，稚子何辜！這個王國的未來，又何其重要！

「不用扶我。」他冷冷拒絕，單膝支起坐於地，背靠著城牆，嗓音凝沉，聚攏著霜與雪，「傳令，號召全國軍隊武力，我要將半獸人徹底從大陸上抹掉。」

「Micha！」克洛斯蹙眉低喊，「這違反誓言。」

「你同情他們？」

「不，我不同情他們。」似乎怕巴拉克誤會，他一字一句清晰說出，「我甚至恨他們，不比你少，如果只是天能覺醒，Boro不至於變了個人還要用到破魔之陣，是這群獸族的簇擁意念深深影響印入了獸王血脈使之沸騰，才讓Tim整個失控，如果獸群不出現，他何以至此！」

這種群體呼喚的強烈意念，對於身上流著最純正血統的承繼者而言，簡直是種燃燒和導引歸依，不論波羅現下的年紀或能力皆是無法抗拒的。

「哼。」巴拉克冷笑，「是這群牲畜無理在先！我對神聖精靈的承諾是互不干擾，如今他們卻妄圖侵入我的王國，奪取我的後代血脈！就該斬盡殺絕，湮沒如塵！」

「當初我放棄神官的誓言之一，是不能殺戮。所以這麼多年來哪怕動手，我也從未取過任何性命……現如今，我未曾違誓，上蒼卻執意爭搶我們的未來，莫非是欺我失去了光明之力，便該聽憑擺布，任由傷害？！」克洛斯眼底又現出隱隱約約的殷紅血澤，嗜殺之色。

傷怒已極下，明明暗暗的深綠魔法忽滅忽閃著籠罩通身。

「Miroslav！」巴拉克嚴厲喝斥，「不准你再繼續使用魔力！你的身體負荷不了！」

克洛斯罕見地心有不甘撇過臉，「不只我，你同樣無法負荷。」雖是這麼說，依舊平息了魔力動盪。

「我要帶小波羅回家，Michael，我們一起回家。」執意望進黑髮男人眼底。別在這裡獨自舔舐傷口，別以為掩蓋了情緒就可以欺騙所有人，我知道你不甘心，我知道你感覺自己很狼狽，我們像是輸了……

可我們不會輸，從來不會。

「我們一起回去。」克洛斯柔聲說道。

巴拉克想用手掩住臉，卻連這樣的氣力也做不到，他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，「好，我們一起回家，Miro，這一次再也不會重蹈覆轍。」

清理戰場和傷兵善後，都有一應相關人員與配套法規，克洛斯現在沒有多餘心思在這上頭，他指揮侍衛將巴拉克扶上馬車，自己也抱著小波羅進車。

「回王廷。」

車裡，巴拉克硬撐著精神和身子，不肯闔眸。

「Micha，你已經太累了，睡。」克洛斯懷裡是不省人事的兒子，他伸出手覆在巴拉克眼睫之上，輕聲，「你需要休息，其他全交給我。」

「Miro！我……」心底狂亂摧折的恨意與痛苦，讓巴拉克終於陰鷙著撕開了在眾人面前不可能摘下的君王面具，眼角沁出殤色，「我是不是太無能了，所以才讓你也傷成這樣，讓Tim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居然無從醫治！我、我簡直……」

「你哪裡無能了！要不是你，我和Tim還有默特以及所有人根本不知道會怎麼樣，我其實已經擋不下最後一次的殺意了，你不是看不出來，不然你不會被黑魔法侵蝕成如今的樣子。」克洛斯低咽。

「你們兩個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，我根本不敢想像Tim接下來的恢復，也全然無法忍受你這樣脆弱的狀態！在我眼裡，你從來都是那個凜然生威的天縱之王，是能笑著擁抱我和小Boro的好父親，是能替這個國家撐起天穹的不世君主！」

巴拉克卻是微微一笑，「我說過，無論如何也會站在你身前，即使火海煉獄；就是不要這國家，不要這軀殼與性命，什麼都不要，我也絕對不會拋下你和Boro。」黑暗侵蝕就黑暗侵蝕，這種東西的傷害反噬，如今的他有能力完全抗衡，只是需要一段休養期。

「要是我有光明之力就好了，如果……那Boro根本不必借用不熟悉的破魔陣法來清醒，我好不甘心，Michael，明明這麼努力才有了今天，可是我真的覺得喘不過氣了。」克洛斯眸光又閃現出赤紅斑駁。

「至少我們一家三口還團聚著，Miro，所以你可以放心。」巴拉克強忍住虛弱疲倦，安撫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失控的情人。「說到淨化之力，其實也不是光明魔法才能用，精靈之樹……」

克洛斯默默思量了半晌，「關心則亂，我真忘了這個，精靈們一定有辦法的，對吧。」終於平復情緒，勾出平淡笑意，「如果沒辦法，寄託了人們無數希望的精靈樹何必存在，給了希望卻又無望，很糟糕呢。」

眼看自家王后已經往深淵暗獄的黑化模式一去不復返，巴拉克雖然不介意這個，卻也覺得一直下去好像會有哪裡不太好，但不好什麼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，約莫是不重要，加上身體已經抵抗不住倦怠，於是他也不糾結問題了。

「我要沉睡一段時間，Miro，接下來全交給你了，抱歉，只是你一個。」巴拉克凝聚最後一絲精神，沉沉望著他。明明這個時候，他才更該醒著陪伴Miro才是，但是……

「睡吧，不要擔心，你做得夠多了，我的陛下。」克洛斯輕輕吻過他，「我從來不是單獨一人孤軍作戰，你就在我心底，還有Tim，我們是三個人。」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──待續──

2015.12.04　　　至少是月更了啊啊啊啊！字數有比較長！

寫到後面我也覺得好難受，忍不住跟著雙王黑化，質問上蒼……（眼神死）

能虐角色的人都有神級心臟，某伊光是這種程度就已經不行了OTZ　默默地如此疼痛！

Ballack果然是值得倚靠的好男人，雖然這麼一下之後也要帶傷退場休息了（眼神再死）

嗚哇啊啊啊這慘烈又坑人的黑暗路線劇情，說好的歡樂呢ㄒ＿ㄒ

所以才會卡文這麼難寫啊，後續也難寫得不行！我會盡量維持一定的更新啦（摔）

已經有被煉櫻大和Arl使用含怨帶嗔（？）激光眼掃射的心理準備（穿上盔甲逃走）